在巴黎经营了134年的顶级甜品店近日申请了破产，但艰难求生的不只是Fauchon（馥颂），还有整个法国的美食行业。
只要是对法式甜品稍有了解的人，就一定听过Fauchon的大名。这个创立于19世纪的品牌，一直是法式餐饮和甜品最负盛名的代表之一，被称为「甜品界的Chanel」。凭借精美的外观、高品质的选材和纯正的口味，Fauchon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征服了无数食客的心。其中不乏温莎公爵、摩洛哥哈桑国王二世、卡洛琳公主这样的世界级名流富豪。
但就在最近，Fauchon却遭遇了创立以来的最大一次危机。在6月23日，Fauchon向波比尼商业法庭提起破产诉讼，其中涉及公司总部、食品车间和位于巴黎玛德琳广场的店面。消息一出，甜品界一片哗然。很多人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样一家延续了百年的甜品经典，会如此轻易地倒下。
而Fauchon的宣告破产，正是当下法国餐饮业的一个缩影——在充满动荡和危机的环境中，曾经风光无限的法式餐饮，如今正面临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从100多年前至今，Fauchon一直都是法式甜品的引领者和代名词。许多巴黎本地人都喜欢到玛德琳广场的Fauchon食品店里转一转。精巧别致的制作工艺、绚丽多彩的外观、甜蜜醇厚的味道，都让人禁不住沉迷其中、流连忘返；而在世界各地，每天都会有美食家和甜品爱好者到巴黎朝圣，远渡重洋只为品尝最纯正的法式羊角面包、闪电泡芙和马卡龙。2007年，Fauchon也曾来到国内，落户北京新光天地，虽然如今早已关店，但依然让许多甜品爱好者念念不忘。
除此之外，Fauchon更是今天许多世界级法式甜品大师的摇篮和起步点。从人称「甜点界毕加索」、让马卡龙风靡全球的Pierre Hermé、「闪电泡芙之父」 Christophe Adam，到如今在IG上红透半边天的「水果哥」Cedric Grolet，都曾有过在Fauchon工作的经历。可以说，没有Fauchon，就没有今天法式甜品在全球范围内的风靡。但相比于纯正的法式风味，最令Fauchon出名的，还是它所代表的法式饮食的奢华和高雅。
1886年，创始人Auguste Fauchon在玛德琳广场开设了Fauchon的第一家高端食品店，靠着全巴黎最新鲜、最奇特的蔬菜水果，迅速受到了时尚人士的追捧。没过多久，Fauchon又将经营领域拓展到了甜点、面包、酒类上。1894年，Fauchon首次推出下午茶沙龙，立刻引领了法国上流社会的潮流——如今风靡全球的法式下午茶，便是起源于这里。从那时开始，Fauchon便凭借「法式奢华」而声名鹊起，名声从法国传向了整个欧洲。
当时的许多社会名流都以在Fauchon购买食品和甜点为乐事。温莎公爵和夫人造访巴黎期间，曾数次光顾Fauchon食品店；摩洛哥哈桑国王二世昔喜欢从Fauchon订货，用于招待客人；迎娶了甘迺迪夫人的希腊船王Stavros Niarchos，也经常派私人飞机到这里采购。
时至今日，Fauchon依然以「把甜品当成奢侈品卖」而闻名，许多奢侈品品牌也对Fauchon格外青睐。Lacoste、Thierry Mugler、Givenchy等品牌都和Fauchon一起推出过联名限量版泡芙。每一款都精美得如同艺术品，一经上市就引发了抢购风潮。
成于奢华败于奢华
谁也不会想到，「精致」和「奢华」成就了如今的Fauchon，也成为了Fauchon的致命伤。长久以来，Fauchon一直坚持只走高端路线，主要受众也是巴黎本地的富有人群和来自世界不同地方的游客。
Fauchon内部曾有人尝试将产品放到家乐福、欧尚这样大众性连锁超市中销售，结果遭到了高层的批评。当时的主理人Laurent Adamowicz曾表示「我们不想成为每个人都能买到日用品的商店」、「我们是法国美食的象征」。这种对于高姿态的追求，使得Fauchon长期处于「叫好不叫座」的状态：尽管名声在外，盈利状况却始终不佳，只能依靠美国、日本、中国、中东等地的73家特许经营店勉强维持。
2003年，一连串社会性事件的发生，更是让Fauchon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境地：非典病毒爆发、伊拉克战争和「欧洲热浪事件」，让Fauchon瞬间失去了大部分收入来源，一度濒临破产。为了应对危机，Fauchon不得已采取了放血自救的方式：大量关闭店面、抛售产业给竞争对手，又裁掉了700名员工，终于幸运地逃过一劫。
然而最近几年，相似的情况又出现了。2018年，为了抗议油价上涨，法国爆发了「黄背心运动」，成为了巴黎近50年来的最大骚乱，一闹就是两年，直到今天还没结束。前一波事件还没过去，2019年，法国又因为退休改革的问题爆发了新一轮罢工，直接造成90%的列车、20%的航班被取消。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有多少游客到巴黎旅行，即便来了，也会绕着显眼的玛德琳广场走，于是，Fauchon的日子自然就变得很难过。
好不容易熬到了2020年初风波暂时平息，Fauchon门店的生意也开始有了起色。但就在这个当口，新冠疫情又爆发了。这一次，硬挺了两年多的Fauchon，最终还是没能等来曙光：长时间没有顾客进门，出租方又拒绝减免租金，内忧外患之下，延续了134年的店面，也终于迎来了落幕的一刻。
世界美食中心法国能保住昔日的地位吗？
事实上，不仅仅是Fauchon，整个法国的餐饮行业，都因为一系列的事件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从2018年开始，许多餐馆就已经受到了威胁：在「黄背心运动」中，位于香榭丽舍大道的米芝莲三星餐厅Fouquet’s等，都先后受到了冲击。而疫情的突然爆发，更是直接导致法国餐饮行业一片萧条。一个月内就出现了两起餐馆老板因不堪重负而自杀的事件，以至于全国各地的餐馆都纷纷摆上了空桌子，以此来呼吁官方能够拯救岌岌可危的餐饮行业。
现在，尽管戒严正在逐步解除，但整整冷冻了三个月的法国餐饮业，复苏之路依然走得很艰难。根据调查，法国75%的餐厅估计今年的营业额只有2019年的一半，另有20%的餐厅认为营业额仅能到达去年的10%。法国贸易和酒店业联合会主席罗兰埃吉表示，法国10%至15%的餐厅有可能会永久关门。而在明星主厨Philippe Etchebest的预测中，这个数字提升到了40%。
很多餐厅老板不约而同地表示，并不希望现在就恢复营业。疫情期间虽然没有收入，但来自官方的援助让餐厅尚可维持，一旦复工，就需要自负盈亏，严峻的现实会让餐厅彻底无以为继。更为致命的是，疫情的阴影尚未过去，法国国内的动荡又有了抬头的趋势。这样的情况之下，长久以来以美食而著称的法国，还能否保持昔日的地位？结果恐怕很难说。
可以预见的是，法餐对奢华的极致追求，可能会在一定范围内迎来变化。就像精致的事物也总是易碎的——当现实生活出现动荡时，「精致」往往也是人们最先抛弃的东西。风波过去之后，法国美食界的权力分布将如何更迭，一切都仍然是未知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