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陇:溅洋村的凄美

苗陇黄平苗族龙氏的大本营,苗话叫“柳”,写作苗文就是“Liux”。有人说,龙氏是由清水江下游的“柳”地而来,因此当地人称其为“卡柳”。龙氏来自柳方,也有其堂号——“武陵堂”,我不知道苗族何以有堂号,是最早居于武陵郡之地而得名吗?在清水江一带传说的故事是:六百年前,龙氏有四个祖母带着八个弟兄从“柳”地循清水江迁徙而来,最早居施秉平寨的寨胆,当地人们就将其族人称为“卡柳”——来自柳地的客人,其寨随即也称“卡柳”了。而后,龙氏族人繁衍扩大,人丁兴旺,有的人迁到了黄平苗陇、谷陇、凯里一带居住。柳,即锦屏敦寨镇亮司,那里是苗族龙氏族人的起源地之一,早在明清之前,这支族人就将那里作为入黔的桥头堡,因而亮司也才成为中国最早的“千户苗寨”(现在的“千户苗寨”是雷山西江)。网搜“百度百科”,关于敦寨镇亮司也确实有“黔东第一苗寨”或“千户苗寨”的说法。

 

因为考察民族文化,这次我去了苗陇的溅洋(有的写作“简羊”),因属苗陇片区的村落,因而又叫柳溅洋,苗文写作“Liux Jeex vangl”。柳溅洋在苗陇大寨的南面,从苗陇去柳溅洋只有四公里左右,可路面不好,又是沙石路,下坡的湾道又多,路面被水冲刷过,到处坑坑洼洼,好在我们坐的是一辆破旧的小面的,否则谁原意用好车走那样的路。

车过双大,又转几个急弯,柳溅洋就在前面的林深处。村头有一个小小的停车场,可容十余部小车停靠。入村的步道就在停车场外,一米的宽度,梯状,向上是走田园耕地,向下和向右就是进村落的道路。一个老人刚从山头上下来,挑着一挑青草,把窄狭的路挤得看不到方向。在村子口的平台上向下打一望:木楼与砖房相间,几乎每户都配以砖房,多是一层,砖房的平顶上一派繁忙景象:打豆角的,捶小米的,晾辣椒的……村子有姜氏,其子参军,院庭里来了不少的人,他们都是为送行而来的。炊烟袅袅升腾,鸡鸭穿梭着,并不畏惧人。两只旱鸭平坐主道,人们过路,驱都驱不走,摇头幌脑,还伸出嘴巴来追逐人。

村子之下是山谷,雾气白白蒙蒙的,让山谷间的稻黄时隐时现。一阵风儿吹来,雾散落在山谷之间的树林里去了。河谷底有河池,池里白光闪闪,有波光涌动,那是鱼儿们的天地。对面也是一片村落,有人说是“玻璃丫”,我肯定不清楚,不过也很美,一条小道自河谷里向上抬升起来,弯弯曲曲,之字形状的一股脑地钻进村子里去了。

村西有丛林一片,有高大的枞木,枫树,青杠、杉树,以及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一般的苗寨,你要想找点历史的遗迹,我的经验是要到古树底下去,因为那些地方多是土地庙、指路碑、子孙桥或别的,可以佐证村落的历史。其实这里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而是一块很简陋的球场,地上长着青草,蓝板只有几块木板,篮球圈也半搭着。一个老人说,那个球场除了春节几天,“打工族”回来热闹,“后遂无问津者”。

走近村落,里面如入迷宫般,时见门庭,似没有了去路,转眼则小衢露出来。狗儿狂吠着——那是有主人的时候,一旦没有了人,见生者则早已挟着尾巴逃逸了。

一老太婆正在砖楼上捶打着小米,扬起灰尘,漫天飞舞。她说儿媳刚折好小米之后,又远去沿海打工了。哎!都八十六岁的人了,象是在城里,可能她不会再劳作。其实,你在村子里走走就知道,这里的主要劳动力全都是些老弱病殘者。我们说,农村都是“一老一小”,我看大多都是剩“一老”了,因为那一小也到很远的学堂去了。

柳溅洋全村有五十八户人家,主要以龙氏为主,也杂有姜氏、杨氏和吴氏。龙氏是“土著”,吴氏来自于施秉杨柳塘,杨氏来自于山凯,而姜氏我忘记问了。在一家屋檐之下,一个老者正在给画眉喂食,他的子女也去打工去了,只留下两个孙孙,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都在学校寄宿,因而好多介星期也会不了一次面,他只好以鸟为乐。无聊的时候,几个老人把鸟拿出来斗斗,倒也还有几分乐趣。老人叫龙金干,今年七十九岁,读过初中,几十年来,都是在组里任组长、会计、保管、赤脚医生、兽医。他曾出过三个月的门,也就是五八年“大跃进”,居然到过凯里龙场挖三个月的煤——这可是他平生去得最远的地方。因为有文化,所以他被调了回来,当上了集体分堂的事务长。食堂下放,他才又当上了上面的那些职。

在无意的交谈之中,他介绍了自家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一直以来,他逢人便津津乐道着,因为他的父亲曾是个抗日英雄。他的父亲叫告旧服,汉名叫龙润刚。抗战时期,国民党抓兵,告旧服被保长抓去,不久之后,他到了龙正才的军营。龙正才,也就是离此不远的板屯村的,龙正才是国民党三十七军一四0师七0团的团长,他带着苗兵去湖北打日本,这些苗兵其中就有告旧服。在一次战斗中,他们进了一个村子和敌人周旋,大家都没有了子弹,村子里只能靠刺刀拼命了。谁知,此时来了几个日本鬼子,围将上来,他迅速躲闪,刺死了一个敌人之后,另外一个鬼子端起枪朝他刺来,一不小心,刺刀把他的脸挑了一个三寸长大的口子,幸得一个战友赶到,两边夹击,敌人死了,可枪则鸣了,猛然一看,自己也倒下了,是敌人的枪响了,子弹正中他的大腿。他被战友们抬了回来,他立了功,虽说没有文化,可也当上了炊事班的班长。抗日结束之后,他随国党的兵回到贵州。听说这次不是打日本了,而是要打的是“共军”,他准备逃跑,可就是找不到机会。有一天,他的部队在过黄平三里湾时,他依稀觉得这是回到老家黄平了。炊事班一般都是走在部队的前面,因为要选择地方煮饭供大部队吃的。到了黄平三里湾,他借故“解溲”,很快地钻进了一个大棵笼里,趁着无人跟踪,他放下了身上背的米、手榴弹和枪,翻山越岭,跑回了家。回来时,他对别人说,现在国军走了,我放的东西在某个地方,要他们去取回,可以用作防盗贼。当人们去找寻时,他放的东西不在了,可能已被“国军”拿走了。解放之后,人们听说他抗日有功,又不与“国军”去打解放军,于是南下干部叫他出山——说是要他去台江当县长,因为没有文化,只好在村子里当了个武装委员。他的工作就是负责没收地主、保长的枪。五十年代末,去克麻搞“深耕”,不久因病去世,享年45岁。

由此看来,柳溅洋也算是个出英雄的地方了。

柳溅洋的人很热情,和其他地方的苗族一样,只要有客人到来,他们总是要煮点好菜待客。我是第一次进这个寨,席间已不再有年轻人,可有几个老人还是按苗族的礼仪唱起歌来陪我们。我虽不会唱歌,可从她们那饱含深情的歌词里,我也似乎读懂了什么。

村子里的粮食还很多,小米、水稻、玉米还有很多,都因为那条路不好走运不出去。告赢家那一仓子储存有一百多挑水稻,运不出去,秋收又到了,不知道如何处理。通路的寨子小米卖到十元钱一斤,别人抢着要,而柳溅洋人只要六块也没有人来收购。

柳溅洋的公路何时才能成为硬化的水泥路,那“一老一少”还需要路出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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