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摄影艺术家拍石头一张相卖近百万,过着低物欲极简生活

8月初,摄影艺术家封岩的展览《它山之石》在苏州博物馆的现代园林展场开幕。封岩今年57岁了,​​出生在西安,1989年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曾给张艺谋、吴宇森拍摄过电影、纪录片,之后,他却选择离开了影视圈,辗转纽约、北京。从2003年拿起相机起,封岩镜头对准的多是身边看上去似乎「太过平常」的​​景象:家中桌面上的日常摆件、动物园里的假山石,及家乡西安终南山、唐代十八陵里的自然细节。西安这个历史厚重的古都,是他十多年来创作的来源。
文:成卿(一条)
封岩是典型的山羊座,对自己作品的呈现保持绝对的掌控力,他不为展览和藏家而「定制作品」,不愿为压力而工作,一年也往往做不到三张作品,但一张作品的收藏价格已经接近人民币七位数。现在,他和太太、两个女儿住在台北,如年轻时在北京、纽约一样,过着物欲极低、简单而自在的生活。

西安摄影艺术家拍石头一张相卖近百万,过着低物欲极简生活

《它山之石》艺术摄影家封岩
虽是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封岩对古城苏州有着特别的情感。2001年,旅居纽约四年的他回到北京定居,曾搭乘一夜的火车,在清晨时分抵达苏州,「天雾蒙蒙的,下着小雨,拙政园和狮子林刚刚开门,没什么人,人在其中,想起的就是博尔赫斯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里的画面」。
两年前,封岩收到邀约,在与拙政园一墙之隔的苏州博物馆里展出摄影作品。「在贝聿铭大师设计的现代式园林里,第一次要做当代摄影师的展览」,兴奋之余,他一如既往地亲力亲为筹备展览。取《诗经.小雅》里熟为人知的两句:「它山之石,可以为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定下展览主题《它山之石》。
封岩为这次展览挑选了近40张作品,大多是从2006年持续创作到现在的山石系列:案头文玩的石头、城市角落里的松树与石块、动物园里的假山和瀑布,再到终南山里的峭壁岩石。为山石造像,封岩笑称这是命中注定,自己名字中的「岩」是「山石为岩」,自己又属虎,「猛虎出山」。
走过博物馆里极具传统山水画神韵的假山叠石,进展厅,封岩的摄影作品分布在三个厅中:走廊两侧的小厅里分别挂着6幅近2米高、画面极具抽象意味的《终南山石》和《唐陵深草》,尽端的大厅是早期拍摄的山石和静物。整个布展过程中,封岩一直在观察展厅走廊的阴影,阳光透过屋顶的格栅落在地面上,「建筑需要光线,摄影也需要,没有光就没有摄影。」

与张艺谋、吴宇森共事之后,去纽约街头卖画的文艺青年
无论放在哪个年代,封岩都是个标准的文艺青年。在40岁开始摄影创作前,他学过绘画、拍过MTV、广告和纪录片。1985年考上北京电影学院故事片摄影系,凭借的是小时候练就的绘画功底。封岩的父亲是西安工艺美术公司的领导,性格随和,结交了许多音乐家、画家朋友。在封岩的印象里,家中老院子的柿子树下,总聚着父亲和朋友们吹箫、弹古琴,即兴作画,自己也跟着父亲朋友圈中长安画派的代表人物——康师尧先生学工笔绘画。
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虽然工作挂在旅游音像出版社, 封岩没上过一天的班,先进了师兄张艺谋的《菊豆》剧组, 做了半年的副摄影师, 后来又帮人拍MTV和广告。不过对这段经历,封岩并没有特别留恋:「电影是一个需要集体创作完成的事儿,可能跟我的性格有关,我更想自己能完全独立创作。」
1998年, 他去美国洛杉矶给吴宇森拍纪录片,拍完片,就辗转到纽约待了下来。住在曼克顿岛上「地下艺术家」聚集的东村,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英文不太好,朋友也不多,每周五到周日,封岩就在街头卖朋友画的复制品,剩下的时间去图书馆找中文书看,同时写短篇小说。看上去不怎么体面的生活,在纽约显得很平常:「卖作品时身边都是艺术家朋友,很好的音乐人也在街头演奏;赶上圣诞节生意最好,天天卖。」
赚来的钱都用来租录影带、看电影。飞到纽约的第二天,他就被朋友拖去电影资料馆看艺术电影;常去逛昆汀·塔伦提诺曾经打工七年的音像店,有意思的是,多年后回到纽约再访这个音像店时,遇上了开着老旧的本田车、也来租带子的昆汀​​。在纽约一待四年,封岩也形成了自己「没啥交际圈、物欲很低」的生活方式。
2001年父亲去世,封岩和妻子回国。千禧年后的祖国一切蓬勃发展,封岩却租下北京农业展览馆后面的一套老公寓,开始写长篇小说。没什么收入,全凭在纽约时候的积蓄,「日子过得还像大学生一样(捉襟见肘),周围人都不懂我为什么这样过。」但每天的生活节奏像上了计时器,「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开始写作,身体必须保持健康,几乎没有社交活动。」
年少時,與妹妹在家中院子的柿子樹下。

2003年夏天,封岩写完了50万字的长篇小说《大雁塔》,「天气很热,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写作像经历一场战争,非常煎熬。」他觉得需要换一种方式创作,就拿起了上大学时父亲送他的佳能AE-1。
第一组拍摄的作品就用的这台机器,镜头对准的是家里再日常不过的东西:浴室镜子反光中的瓷砖、毛巾,绿色木门后面露出一半的黄色背包,拉开抽屉看见的瓷杯、瓷碗和橡胶手套等等。用封岩的话说,自己的小说也是这样,很多细节描写,甚至具体描写「鸡毛蒜皮」的事情,让它们成为重点。
2006年,封岩开始创作树石系列。中国人擅长造景,人造的假山石里有自己的美学意味。他花大量的时间去北京动物园转悠、筛选场景,狮虎馆里池塘里的假山被他专门用拍电影的打光方式去塑造,而旁边笼子里的狮虎几乎看不清身影。借用古画里松竹石的意象,封岩专门找来汽车,把它们和假山、树组合到一起置景,自然和现代工业的产物,组合成一个和谐的画面。

封岩的作品里很少直接出现人的形象,展览中展示了两张。环城公园是西安四方城的遗址公园,总有些无所事事的人在那转,西安话发音里,他们叫闲(hán)人。封岩对他们的神态、神情起了兴趣,锁定了场景后,他给这些「非职业演员们」一个暗示,比划个方向让所有人看,在瞬间按下快门。封岩不相信随机抓拍,不相信创作是依靠瞬间的灵感,他拍摄一个场景前,要反反覆覆去那个地方,观察每一个角落。
《狮虎山》里,他藏身在假山和松树后面,拍下一位游客为另两位游客拍照留影的瞬间,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境,是他守候多日得到的。圈内的艺术家朋友老艾称他「像一个老猎手一样清晰准确」,捕捉「平凡到没有人留意,没有人用心」的事物。相识多年的策展人张离则把他的目光比作「无数条探针。」
拍摄前精准构图,拍摄时只用50mm定焦镜头,拍摄完的片子不裁剪、不修片,是封岩的工作方式。他有一台跟着自己很多年的二手投影机,把拍好的照片做扫描,投影在工作室的墙上,放大看所有的细节,调整长、宽、比例,最终决定作品打印的尺幅。他也亲自为作品选择外框,木头的材料、颜色、长度、厚度都必须自己把控。
为了这次苏博的展览,封岩提前近两个月规划好从台北飞来上海的行程,预留好充足的布展时间。对他而言,观众来现场看作品得到的感受,也是他创作的一部分。封岩笑说这是自己山羊座带来的特性,做事情必须一条道儿走到黑。他也把这样的性格追溯到母亲身上,母亲永远把家打理得整齐,衣柜里的衣服绝对不得凌乱,即使到了90岁,能自己动手的事情也不麻烦别人。

走过北京、纽约、台北,回西安拍下古城的隐秘角落
考上北影之前,封岩曾在西安市工艺美术研究所的图书室里工作3年,虽然只做印刷一类的杂事,但他很开心有许多日本捐赠的古代画册看。和父母同住的老院子就在西安老城里,距离终南山30多公里。空闲的日子,封岩就和发小们带上干粮和水,一起骑车去爬终南山。凌晨四点从老城碰头出发,骑上三四个钟头,在早上抵达翠华山,大家还会年少无畏地跳进几十米深的天池里游泳。
终南山是秦岭山脉的一段,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山谷,当地称作「峪口」。封岩介绍说,「每个峪口的山石、景致都不一样,终南山的神秘气息是独特的。」终南山的神秘还跟这里上千年的隐士文化息息相关。传说中老子、姜子牙、孙思邈、王维都曾在这里隐居。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围绕终南山寻找隐士所写的《空谷幽兰》,更加深了封岩对终南山的兴趣。
2006年,他开始拍摄《终南山石》系列。舍弃对周围环境的描绘,直接将镜头对准山石,记录下山石像旋涡、更像海浪一般的壮阔肌理。他说这样极致的方式,是因为「无论画面多大,镜头如何捕捉,都无法描摹终南山的连绵。」
之后无论住在北京还是台北,封岩反覆回到终南山,从山底爬到山顶,经历下雨、起雾、天又放晴的多变。他推崇香港导演胡金铨的作品,觉得在终南山里找到了胡金铨武侠片中《空山灵雨》里气象万千的感受。

前后14年里,《终南山石》只拍了7张。大多数时候,封岩去终南山里只是走走,背着富士6×9,120胶片的机器,但不带创作压力。有终南山里典型的米石,也有岩壁上前人留下的「山重水复」字迹。平均2年出一张作品,速度虽然慢,但消耗的精力并不比画家、雕塑家要轻松。
《终南山石》最终的照片都被放大到1.8m×1.2m,甚至更大的尺幅,站在画面前,山石的立体和厚重会给观众一种扑面而来、压倒式的体验。对比之下,2015年开始拍摄的唐代十八陵里的野草,画面却有一种把人吸引进去的神秘力量。
作为西安人,去汉唐遗址似乎是很平常的事:「父亲身边总聚集着不少考古的朋友,兵马俑第一次发现时,我还在念小学,第二天就跟着大人们跑去现场看。」「等再大一些,就和三个好朋友骑自行车去各种遗址,那时候也没有田野调查的概念,许多村庄、田地里就散布着出土的文物,汉代的俑头、古玉、瓦当随处可见,带本子去画,去写生。」
2017年,封岩在北京的工作室面临搬迁,不想再耗费力气整饬个「有模有样」的工作室,他索性把原先工作室里的东西放去仓库,回到西安的村庄和田野里,开始「后工作室时代」。

在唐代十八陵,不寻访古迹,封岩刻意回避田地里矗立的像纪念碑一般宏伟的石人、石像,专门拍摄一旁的野草。在时间的长河里,他认为这些野草才最富有生命力。当《唐陵深草》系列也被放大到近2米高,悬挂在博物馆墙面上时,画面中有「延绵了汉唐至今两千年历史的生命力」,几近枯萎的荆棘下,零星的花朵在开放。
2015年,封岩和太太带着两个女儿,搬到了太太的老家台北。写作、跑步、逛二手书店,拿着理光小相机带小女儿出去拍照,几乎组成了生活的全部。
近年来,封岩作品的收藏价格升至近人民币七位数,进入国内外许多知名美术馆、博物馆和基金会的收藏。但一家人在台北生活,和十来年前在北京一样,保持着低物欲,即使在似乎应该花费许多的拍摄器材上,封岩也说自己从不「发烧」。
他加入了一个专业的马拉松跑团,享受在跑步过程中体会到的分秒感,「不是求得到什么名次,是笃定了要跑一辈子,和写作、摄影一个道理。」每次拍摄还是回西安,无论是上终南山还是去唐陵,都没有助手,一同去的是相识十来年、曾经做公安刑侦的朋友。
他看过中国当代艺术市场资本的疯狂,始终警醒自己:在持续的创作中是否能避免重复,能不断生发新东西。生活在台北,也让封岩与热闹的艺术圈、流行文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就像他选择与拍摄对象的距离,精准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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