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根
当地时间8月5日，特朗普政府再启动了一项广泛计划，即“清洁网络”行动。在宣布这一计划的公告中，美国国务卿蓬佩奥表示，“净网”行动旨在保护美国公民的隐私和美国公司最敏感的信息免受诸如中国等恶意行为者攻击性的入侵。
蓬佩奥表示，为了保护美国重要的电信和科技基础设施，美国将从“五个新的战线”着手。这也是继美国在今年4月29日宣布开始“5G网络扫清道路行动”基础之上，对中国科技公司采取的进一步限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净网”行动大背景下，美东时间8月6日晚上，特朗普签署了两项行政命令，45天后将禁止美国人士与中国应用程序TikTok（抖音海外版）和WeChat（微信海外版）进行交易。这两项行政命令的理由是，国家安全隐患使美国人的个人信息暴露在外。
从互联网到互拦网，时代的数字铁幕终于落下。
“清网计划”消极意义不可低估
先解释下两天内发布的一项计划、两项政策。
美国的“清洁网络”计划是继美国今年4月29日宣布开始“5G网络扫清道路行动”基础上的一条补充条令。该计划共有5项措施来“保护美国的电信运营商网络和基础设施”，清理范围和和原因包括：
清理运营商，确保中国的运营商与美国电讯网络脱钩；清理应用商店，中国的应用程式威胁隐私、传播病毒、散步宣传和不实信息，必须从商店中清理出去；清理应用程序，防止不受信任的中国智能手机制造商预先安装流行的应用程序；清理云系统，防止美国公民的敏感个人信息以及公司的宝贵知识产权等在阿里巴巴、腾讯、百度等公司可以接触到的云系统中存储和处理；清理电缆，确保联系美国与国际互联网的海底电缆不受侵害，避免被中国大规模收集情报。
此外，“清网计划”将一系列中国互联网产品、服务、物理设施排除在美国市场之外，还明确点名了华为、百度、阿里、腾讯等中国公司。
毫无疑问，“清网计划”中直白、具有针对性的举措将对我国造成巨大影响。首先，如果该计划得以实施，中国电信运营商在美国将彻底无法开展电信业务。其次，大量的中国APP将无法进入美国市场，这将影响到这些互联网企业的国际化努力。也就是说，特朗普打压TikTok只是冰山之一角。并且，如果中国制造的智能手机将无法预装美国开发商的APP，可能会直接导致国产品牌手机的海外市场尽失。
更大的风险是，“清网计划”实施后，中美海底网络或将面临局部断网。就当前的技术发展来看，光缆是当今世界上已知传输能力最强大的通信载体，而中美海底光缆系统（CUCN）是连接亚洲和北美洲的中美海底光缆系统，全长约30000公里，共有9个登陆站，中国大陆的登陆站分别为上海崇明和广东汕头。其他登陆方还有日本、韩国、美国和中国台湾，是中国互联网的主要国际出口之一。
今年4月，美国以国家安全为由，否决了谷歌和Facebook要求开通与香港数据中心的海底光缆的申请。未来，美国有各种理由局部阻断中美海底光缆连接，或者禁止特定运营商网络通过中美海底光缆接入美国网络，这其实就意味着被迫断网。可以说，美国的“清网计划”消极意义不可低估。
微信禁令的幅度尚待定义
再来看“净网”倡议大背景下封禁TikTok和微信的政策。从发布的行政令上来看，措辞比较含糊。但简单来说，就是：从9月20日开始，任何美国的个人和公司，都不得继续和Tiktok和微信及其母公司字节跳动和腾讯，及两家公司的任何关联公司发生任何交易。
抖音在美国遭到封杀威胁是中国企业出海的分水岭，因为抖音是头一次中国企业在没有政府的补贴情况下，凭着自己实力占领攻占国际市场。截至目前，美国微软公司收购TikTok的协商还在进行当中。
而TikTok的美国竞争对手也正在“趁火打劫”，包括Byte、Triller、Clash等等。根据应用分析公司Sensor Tower的数据，Byte在7月8日的下载量跃升了126％之后，在App Store的榜单上排名第一。YouTube已开始测试短视频应用Shorts的功能。Instagram抢着在8月5日发布Reels短视频程序，并花费大量资金从TikTok挖角内容创作者。Instagram的母公司脸书希望借着Instagram和脸书的全球影响力来与Reels互相导流。
对抖音的封令让字节跳动的出海遭受打击，而微信的封令将可能会直接切断中美跨境沟通工具。此外，由于行政令的具体细则将由美国商务部长威尔伯•罗斯来决定，目前还不知道制裁的幅度，也就是“交易”的定义为何。
最狭义的理解是，以后在美国不允许下载和使用微信。但这个影响相对有限，据志象网统计，在美国，微信有约148万活跃用户，其中一小半是中国留学生，另一大半是在美工作和生活的华人。他们更多依靠微信和国内亲友保持联系。此外，一些和中国公司有生意往来的美国人预计也将受影响。
但其影响变通的方法也有很多，尽管安装或者使用微信会更费事，连海外服务器速度会慢。参照此前印度封禁微信的先例，在美国号码注册微信被封禁后，用中国手机号注册的微信或仍能正常使用。
然而，但由于行政令的语言面积非常广泛，对于微信可能的打压也比原来想象的更大，其中最富有争议的就是iPhone是否还能使用微信，事实上，行政令并不排除进一步要求谷歌和苹果应用商店在美国下架微信的可能性。按照该总统命令，美国政府将可以命令苹果、谷歌在全球范围内的应用商店，下架字节跳动公司旗下的所有产品。该命令范围甚至可以涵盖到中国市场的AppStore。
然而，如果没有微信下载和更新的功能，中国和亚洲其他地区的消费者可能失去购买iPhone的动力。一个股票投资在线论坛进行的用户调查显示，如果苹果从商店中删除微信APP，20比1的人会选择放弃iPhone而不是微信。
此外，腾讯在美国有许多投资，特别在游戏领域，包括《英雄联盟》的开发商Riot Games 100％的股份，《堡垒之夜》和《虚幻引擎》开发商Epic Games 40％的股份，《部落冲突》制作工作室Supercell 80％以上的股份。目前尚不清楚行政令将会如何影响此类投资。
从互联网到互拦网
TikTok和微信的禁令，除了造成跨境联络的不便，更是提醒我们，在“防火墙”下，中美的数字经济早已分道扬镳，中美的数字经济和科技已然逐步迈向全面脱钩。
在此之前，中国政府机关已经开始遵行“3-5-2”时间表，计划在三年内淘汰所有外国电脑和软件。今年计划淘汰30%，明年50％，到了2022年剩余的20%也将全部被国货替代。终于，在各自闭环的系统下，双方对于许多信息和“事实”的评估已经越行越远。
事实上，2018年以来，美国对于中美科技关系的态度就已转为负面，强调两国的科技竞争态势，对中美科技交流采取了一系列限制性措施。外界对于美国采取这些做法的战略意图和原因有多种解读，其中一种被广泛讨论的解释是美国寻求借助一系列措施促使中美科技“脱钩”。
在技术方面，美国逐步收紧针对中国的高科技出口管制，意图对中国实施前沿科技的技术封锁。其中，出口管制是美国限制其竞争对手科技发展的主要手段。2018年8月，《出口管制改革法案》作为《2019财年国防授权法》附件被签署通过。该法案要求美国商务部改变出口管制流程，加强对于关键新兴基础技术出口的预先审批。
除计划增加对华出口管制的技术领域外，美国还显著扩大了禁止美国科技企业与其开展贸易的“实体清单”。2018年以来，美国商务部工业安全局将超过100个中国企业和机构加入出口管制的“实体清单”，其中既包括华为及其附属公司，也包括中国军工集团、科研院校和超算领域的知名企业。
在数据方面，美国试图将个人数据赋予“国家安全”内涵，阻止中国企业获取美国数据。《2019财年国防授权法》禁止美国政府采购华为、中兴、海康威视、大华等中国科技企业的通信和监控设备。
在资金方面，美国推出法案阻碍中国对美高科技领域投资和并购，切断中国资金进入硅谷的渠道。《2019财年国防授权法案》中捆绑通过的《外国投资风险审查现代化法案》，扩大了CFIUS的职权和资源，除与控制权相关并购行为外，CFIUS还将有权审查“非控制”类、涉及敏感个人信息、风险投资基金的投资行为，重点针对“敌对国家”和“敏感领域”。据荣鼎咨询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对美直接投资从2016年465亿美元的峰值降至54亿美元，降幅为88%。
在市场方面，美国试图阻断中美科技产业链合作，迫使双方改变产业链相互依赖的模式。在对华施加关税措施后，特朗普多次劝说苹果、富士康等企业将在中国的产业链转移到美国本土。
除鼓励企业回流外，美国也寻求通过市场禁入措施促使美国企业与其中国供应商切割。2019年5月，白宫签署《确保信息通信技术与服务供应链安全》的行政令，宣布在通信领域禁入紧急状态。该行政令授权商务部裁定“敌对个体”，禁止美国企业采购此类目标的设备、零部件和技术服务。
就目前来看，不论近期和中期的发展如何，中国的社交应用都将成为中美对抗的前线，字节跳动所引以为傲的大数据推送技术，也将受到更多审视，包括是否有人工干预，进行言论审核，或是助推某一种特定观点或意识形态。时下特朗普在乎的是，这样的技术或应用是否助长“反特朗普”的势力。而即使短期内不能达到全面脱钩，美国在特朗普政府领导下，数字经济也将成为科技战和信息战的前哨，对中美商业和个人交流形成激冷效应。
我们应该思考的不仅仅是如何规避TikTok和微信的禁令，而是在一个“后抖音时代”，互联网脱钩已经超过了控制数字经济的考量，与国家安全和政权稳固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的问题。正如字节跳动和腾讯即将评估在美国经营业务的合规代价，中国也必须面对言论审查和信息收集成本越来越高的现实，以及数字经济市场准入的不对称问题，包括对经济和国家软实力的负面影响。
从互联网到互拦网，这需要我们更多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