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云亭与梅女

封云亭与梅女

上篇说到《聊斋志异》中的封云亭,一觉醒来,不见了心爱的梅女,满处寻找没有踪影,直到傍晚,梅女自己来了。
封问:“卿居何所,使我呼欲遍?”(您去那儿了?让我到处招呼你。)
女答:“鬼无所,要在地下。”(鬼无居所,就在地下。)
问:“地下有隙可容身乎?”(地下有空隙可以容许您藏身?)
答:“鬼不见地,犹鱼不见水也。”(鬼眼里没地,就像鱼在水里眼里没水一样。)
封握着梅女的手腕动情地说:“使卿而活,当破产购致之。”(能使亲爱的活过来,让我破产都愿意。)
梅女笑着说:“无须破产。”(用不着破产。)
戏至半夜,封苦逼之。(情意绵绵至到半夜,封云亭纠缠着想和梅女效鱼水之欢。)
梅女说:“君勿缠我。有浙娼爱卿者,新寓北邻,颇极风致。明夕招与俱来,聊以自代,若何?”
梅女被封云亭缠得没法了,就说,你别再缠我了,有个叫爱卿的浙江妓女,最近成了我的邻居,人颇风流标志,让她明天晚上来,代我陪伴你好吗?
封允之。次夕,果与一少妇同至,年近三十以来,眉目流转,隐含荡意。(封云亭答应了梅女的推荐,第二天晚上她把那个女子带来了,有三十来岁的样子,眉目传情,隐含淫荡的意味。)
三人狎坐,打马为戏。(三人暧昧地坐在一起,以下棋为游戏。打马:古时候闺中流行的棋类游戏,也称打双陆,棋子称马)
局终,女起曰:“嘉会方殷,我且去。”(下完一盘旗,梅女起来说,你们都认识了,我走吧。)封欲挽之,飘然已逝。两人登榻,于飞甚乐。(封想挽留梅女,但梅女很快就走了。封云亭便和爱卿上了床,男女欢爱,于飞甚乐。)
诘其家世,则含糊不以尽道,但曰:“郎如爱妾,当以指弹北壁,微呼曰:‘壶卢子’,即至。三呼不应,可知不暇,勿更招也。”(问起爱卿的家世,她则含糊不应,只是说,如果你想我了,就用手敲敲北边的墙壁,轻轻地喊‘壶卢子’我就会过来。如果喊三遍我还不过来,就是没空,就别等我了。)
天晓,入北壁隙中而去。(天亮,爱卿便由北边墙壁缝隙中走了。)

次日梅女来,封问爱卿,女曰:“被高公子招去侑酒,以故不得来。”(爱卿被高公子招呼陪酒去了。)因而剪烛共话。(挑亮蜡烛与梅女聊天)女每欲有所言,吻已启而辄止;固诘之,终不肯言,欷嘘而已。(好几次梅女话到嘴边就又止住了,封云亭怎么问都不肯说,只是掉泪。)封强与作戏,四漏始去。(封云亭勉强与梅女做爱,天不亮梅女走了。)

编者按:梅女不高兴的原因,可能是感觉封云亭与爱卿好上了,又不好挑明原因,所以”终不肯言,唏嘘而已”。

自此二女频来,笑声彻宵旦,因而城社悉闻。(封云亭与二女相欢爱的消息,弄得城里那一片都知道了。)

典史某,亦浙之世族,嫡室以私仆被黜。继娶顾氏,深相爱好,期月夭殂,心甚悼之。(典史某,即受贿冤屈梅女的那个贪官,也是浙江世家大族。因为他大老婆和仆人私通,便把她休了,又娶了一个老婆顾氏。他很喜欢这一个,但在一起才一个月顾氏便死了,典史很痛心。)
闻封有灵鬼,欲以问冥世之缘,遂跨马造封。封初不肯承,某力求不已。封设筵与坐,诺为招鬼妓。(听说封云亭与阴间有灵通,就想请教他冥间的因缘。便骑马登门造访。起初封云亭不想承认此事,无奈典史追求不已。只好设宴与坐,答应为他招鬼妓。)
日及曛,叩壁而呼,三声未已,爱卿即入。举头见客,色变欲走;封以身横阻之。(傍晚,封云亭敲着墙壁呼喊,刚喊了两声,爱卿就进来了。当她看到典史,大惊失色,慌忙要溜走,但被封云亭阻挡住了。)
某审视,大怒,投以巨碗,溘然而灭。封大惊,不解其故,方将致诘。(典史见了那女人,怒气冲天,拿起一只大碗就朝爱卿扔过去了。封云亭也惊住了,刚想问他怎么回事。)
俄暗室中一老妪出(忽然暗地里出来一老妇人),大骂曰:“贪鄙贼!坏我家钱树子(坏我家的摇钱树)!三十贯(铜钱)索要偿(还)也!”以杖击某,中颅。(边骂边打,用手杖打中了典史的头颅。)
某抱首而哀曰:“此顾氏,我妻也!少年而殒,方切哀痛,不图为鬼不贞。于姥乎何与?”妪怒曰:“汝本浙江一无赖贼,买得条乌角带,鼻骨倒竖矣!汝居官有何黑白?袖有三百钱便而翁也!神怒人怨,死期已迫。汝父母代哀冥司,愿以爱媳入青楼,代汝偿贪债,不知耶?”言已又击,某宛转哀鸣。
(典史抱头哀告:这是我老婆,顾氏!年纪轻轻就死了,我对她哀痛不已,谁想到她如此不贞洁,竟然成为鬼中娼妓。我打她,与你这个老婆子何干?老妇人愤怒地说:你本是浙江一名无赖,花钱买了顶乌纱帽,就没个人样了。你做官有青红皂白吗?谁有钱你就认谁是爹!神怒人怨,你死定了。你父母代你哀求阎王爷,愿把你媳妇送进妓院,代替你偿还孽债,你不知道吗?说完,老妇人又打他,典史大哭起来。)
方惊诧无从救解,旋见梅女自房中出,张目吐舌,颜色变异,近以长簪刺其耳。封惊极,以身障客。(封云亭正在惊诧不已无从解救典史的时候。一下在看到梅女从房间出来了,张目吐舌,摸样很吓人,怒气冲冲地走近典史,用一枚长簪子狠狠地扎他的耳朵。封云亭惊慌之极,连忙用身体掩护典史。)
女愤不已,封劝曰:“某即有罪,倘死于寓所,则咎在小生。请少存投鼠之忌。”(梅女还在愤愤不已,封云亭劝解说:既使他有罪,倘若死在我的寓所里,就给我惹麻烦了。投鼠忌器,为我考虑一下后果吧。)
女乃曳妪曰:“暂假余息,为我顾封郎也。”(梅女听了封郎的话,便拽住老妇人说,为了我的封郎,暂且饶他一命吧。)
某张皇鼠窜而去。至署患脑痛,中夜遂毙。(典史抱头鼠窜而去,回到官署便患头痛,半夜就毙命了。)
次夜,女出笑曰:“痛快!恶气出矣!”随后,梅女将事情前后经过,都对封云亭讲清楚了,并与封云亭开始筹划他俩的婚姻大事。
故事还很长,男女主人翁结局完美。现将《聊斋志异梅女》原文附录于下,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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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云亭,太行人。偶至郡,昼卧寓屋。时年少丧偶,岑寂之下,颇有所思。凝视间,见
墙上有女子影依稀如画,念必意想所致,而久之不动,亦不灭,异之。起视转真;再近之,
俨然少女,容蹙舌伸,索环秀领,惊顾未已,冉冉欲下。知为缢鬼,然以白昼壮胆,不大畏
怯。语曰:“娘子如有奇冤,小生可以极力。”影居然下,曰:“萍水之人,何敢遽以重务
浼君子。但泉下槁骸,舌不得缩,索不得除,求断屋梁而焚之,恩同山岳矣。”诺之,遂
灭。呼主人来,问所见状,主人言:“此十年前梅氏故宅,夜有小偷入室,为梅所执,送诣
典史。典史受盗钱五百,诬其女与通,将拘审验,女闻自经。后梅夫妻相继卒,宅归于余。
客往往见怪异,而无术可以靖之。”封以鬼言告主人。计毁舍易楹,费不资,故难之,封乃
协力助作。
既就而复居之。梅女夜至,展谢已,喜气充溢,姿态嫣然。封爱悦之,欲与为欢。瞒然
而惭曰:“阴惨之气,非但不为君利,若此之为,则生前之垢,西江不可濯矣。会合有时,
今日尚未。”问:“何时?”但笑不言。封问:“饮乎?”答曰:“不饮。”封曰:“坐对
佳人,闷眼相看,亦复何味?”女曰:“妾生平戏技,惟谙打马。但两人寥落,夜深又苦无
局。今长夜莫遣,聊与君为交线之戏。”封从之,促膝戟指,翻变良久,封迷乱不知所从,
女辄口道而颐指之,愈出愈幻,不穷于术。封笑曰:“此闺房之绝技。”女曰:“此妾自
悟,但有双线,即可成文,人自不之察耳。”更阑颇怠,强使就寝,曰:“我阴人不寐,请
自休。妾少解按摩之术,愿尽技能,以侑清梦。”封从其请。女叠掌为之轻按,自顶及踵皆
遍;手所经,骨若醉。既而握指细擂,如以团絮相触状,体畅舒不可言:擂至腰,口目皆
慵;至股,则沉沉睡去矣。
及醒,日已向午,觉骨节轻和,殊于往日。心益爱慕,绕屋而呼之,并无响应。日夕女
始至,封曰:“卿居何所,使我呼欲遍?”曰:“鬼无所,要在地下。”问:“地下有隙可
容身乎?”曰:“鬼不见地,犹鱼不见水也。”封握腕曰:“使卿而活,当破产购致之。”
女笑曰:“无须破产。”戏至半夜,封苦逼之。女曰:“君勿缠我。有浙娼爱卿者,新寓北
邻,颇极风致。明夕招与俱来,聊以自代,若何?”封允之。次夕,果与一少妇同至,年近
三十以来,眉目流转,隐含荡意。三人狎坐,打马为戏。局终,女起曰:“嘉会方殷,我且
去。”封欲挽之,飘然已逝。两人登榻,于飞甚乐。诘其家世,则含糊不以尽道,但曰:
“郎如爱妾,当以指弹北壁,微呼曰:‘壶卢子’,即至。三呼不应,可知不暇,勿更招
也。”天晓,入北壁隙中而去。次日女来,封问爱卿,女曰:“被高公子招去侑酒,以故不
得来。”因而剪烛共话。女每欲有所言,吻已启而辄止;固诘之,终不肯言,欷嘘而已。封
强与作戏,四漏始去。自此二女频来,笑声彻宵旦,因而城社悉闻。
典史某,亦浙之世族,嫡室以私仆被黜。继娶顾氏,深相爱好,期月夭殂,心甚悼之。
闻封有灵鬼,欲以问冥世之缘,遂跨马造封。封初不肯承,某力求不已。封设筵与坐,诺为
招鬼妓。日及曛,叩壁而呼,三声未已,爱卿即入。举头见客,色变欲走;封以身横阻之。
某审视,大怒,投以巨碗,溘然而灭。封大惊,不解其故,方将致诘。俄暗室中一老妪出,
大骂曰:“贪鄙贼!坏我家钱树子!三十贯索要偿也!”以杖击某,中颅。某抱首而哀曰:
“此顾氏,我妻也!少年而殒,方切哀痛,不图为鬼不贞。于姥乎何与?”妪怒曰:“汝本
浙江一无赖贼,买得条乌角带,鼻骨倒竖矣!汝居官有何黑白?袖有三百钱便而翁也!神怒
人怨,死期已迫。汝父母代哀冥司,愿以爱媳入青楼,代汝偿贪债,不知耶?”言已又击,
某宛转哀鸣。方惊诧无从救解,旋见梅女自房中出,张目吐舌,颜色变异,近以长簪刺其
耳。封惊极,以身障客。女愤不已,封劝曰:“某即有罪,倘死于寓所,则咎在小生。请少
存投鼠之忌。”女乃曳妪曰:“暂假余息,为我顾封郎也。”某张皇鼠窜而去。至署患脑
痛,中夜遂毙。
次夜,女出笑曰:“痛快!恶气出矣!”问:“何仇怨?”女曰:“曩已言之:受贿诬
奸,衔恨已久。每欲浼君一为昭雪,自愧无纤毫之德,故将言而辄止。适闻纷拏,窃以伺
听,不意其仇人也。”封讶曰:“此即诬卿者耶?”曰:“彼典史于此十有八年,妾冤殁十
六寒暑矣。”问:“妪为谁?”曰:“老娼也。”又问爱卿,曰:“卧病耳。”因冁然曰:
“妾昔谓会合有期,今真不远矣。君尝愿破家相赎,犹记否?”封曰:“今日犹此心也。”
女曰:“实告君:妾殁曰,已投生延安展孝廉家。徒以大怨未伸,故迁延于是。请以新帛作
鬼囊,俾妾得附君以往,就展氏求婚,计必允谐。”封虑势分悬殊,恐将不遂。女曰:“但
去无忧。”封从其言。女嘱曰:“途中慎勿相唤;待合卺之夕,以囊挂新人首,急呼曰:
‘勿忘勿忘!’”封诺之。才启囊,女跳身已入。
携至延安,访之,果有展孝廉,生一女,貌极端好,但病痴,又常以舌出唇外,类犬喘
日。年十六岁无问名者,父母忧念成痗。封到门投刺,具通族阀。既退,托媒。展喜,赘封
于家。女痴绝,不知为礼,使两婢扶曳归所。群婢既去,女解衿露乳,对封憨笑。封覆囊呼
之,女停眸审顾,似有疑思。封笑曰:“卿不识小生耶?”举之囊而示之。女乃悟,急掩
衿,喜共燕笑。诘旦,封入谒岳。展慰之曰:“痴女无知,既承青眷,君倘有意,家中慧婢
不乏,仆不靳相赠。”封力辨其不痴,展疑之。无何女至,举止皆佳,因大惊异。女但掩口
微笑。展细诘之,女进退而惭于言,封为略述梗概。展大喜,爱悦逾于平时。使子大成与婿
同学,供给丰备。年余,大成渐厌薄之,因而郎舅不相能,厮仆亦刻疵其短。展惑于浸润,
礼稍懈。女觉之,谓封曰:“岳家不可久居;凡久居者,尽阘茸也。及今未大决裂,宜速
归!”封然之,告展。展欲留女,女不可。父兄尽怒,不给舆马,女自出妆资贳马归。后展

招令归宁,女固辞不往。后封举孝廉,始通庆好。
异史氏曰:“官卑者愈贪,其常情然乎?三百诬奸,夜气之牿亡尽矣。夺嘉偶,入青
楼,卒用暴死。吁!可畏哉!”康熙甲子,贝丘典史最贪诈,民咸怨之。忽其妻被狡者诱与
偕亡。或代悬招状云:“某官因自己不慎,走失夫人一名。身无余物,止有红绫七尺,包裹
元宝一枚,翘边细纹,并无阙坏。”亦风流之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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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历史人文古籍,提高个人文化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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